第三章 改变命运的机会-《无法隐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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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乌蒙混蛋!”
“混蛋小黑!”
“噢——又多一个外号喽!”
那时候,村里人没什么文化娱乐,常常以给别人取外号逗趣为乐事。人们像开心地庆祝过节似的,一齐欢呼“小黑混蛋”,像是熬开了一锅粥,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连小黑的伯伯叔叔们也幸灾乐祸地说笑开了。
“知道爷爷走了,还这么贪酒喝,真是混蛋!”
“没错,混蛋!明天还怎么给他爷爷送葬呀!......”
于是,“混蛋”这个浑名就又加在了小黑的头上。这个耻辱的外号,像是个无形的影子伴随他成长。
当“八大金刚”在抬山,人们放着鞭炮流着泪忙着给田木星送葬的时候,小黑还沉睡在梦乡里,一直昏迷不醒。
斗牛山村爆出了特大新闻。田大清的妻子杨花离家出走了!这可害苦了家里的男人田大清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儿,连田长征也受到了连累。
村集体的一头耕牛弄丢了,刚当保管员没几天的田长征自然有责任,难脱干系。生产队里的群众怪他监守自盗,晚上偷了牛出去卖钱。
风言风语传遍了全村。大队里干部知道了,向上级政府和公安局报了案。
田长征成了重大嫌疑人,背上了黑锅,当了替罪羊。任凭他怎么解释,人们都不相信。他跳进黄河洗不清,索性发脾气,不干了,谁爱当保管员就让谁干去。
田大清在周边村白羊村有一个外号叫“二流子”的朋友刘自由盗牛也有嫌疑。警察并不排除对他刘自由的怀疑,但是一直找不到人影,无法进行核实调查。警方把他列入逃犯的黑名单,在所难免。
真是倒霉透顶了!刚遭受了大灾,接着安葬了老父亲,家里已经开始负债了。田长征又接连丢职。老天爷仿佛总在跟他过不去。
他弟弟田红军结婚不到一年,弟媳刚生下一个儿子,取名田小城。做了三朝酒,田红军就和妻子黄鹂商量,提出要分遗产。为争夺家产,两家人已闹得不可开交,搞得田长征焦头烂额。
田木星在世时修建了一座五间堂,田红军要瓜分一半,他把堂屋中间用锄头挖开一条鸿沟,像刘邦项羽楚汉争霸时搞的楚河汉界那样,从此划地为界,两家井水不犯河水。
自从黄鹂生了个儿子之后,似乎腰杆都挺得直多了。肚子还算争气,让她拥有了骄傲的资本,为他老田家传了宗接了代,不像他二嫂——屋后田立夏的婆娘,田金星的二媳妇外号叫“海带”的女人,接连生了七个女娃,还没生出个崽来,拖着一群女儿,就像一根长长的海带,村民就乐呵呵地给她起了个不中听的外号叫“海带”。
七十来岁的李芙蓉身体还算硬朗,从来没有见她吃过药。她乐意自己一个人烧饭吃,不愿意增加子女们的负担,只要自己还走得动,每个星期到山林里去打两三回柴回来也不成问题,既省心图个清静又免得给儿孙们添麻烦。
田长征的三叔田水星串门来了。他身份并不红,说话也没多大分量。只因他年轻时曾经外出参军,投的是国军的队伍。虽说在部队里他混了个营长当,也去举起过中华民族的义旗抗日打过鬼子,但后来兵败了,他灰溜溜地当了逃兵跑回老家来,捡了条小命。
尽管历尽劫难,不过还算命大,不管多么委屈受气,不管别人怎么对待,面对多少冷眼白眼,他都坚强地挺过来了。
从部队里就一直跟随他不离不弃的“铁娘子”骆铁兰尽管在打仗时冲散了,却按田水星提供的地址带着背着刚出世不久的两个儿子,从湖北一路乞讨,餐风露宿,日夜兼程,费劲周折,辗转来到斗牛山村,找到失散已久的丈夫田水星。家里虽然贫寒,外面流言蜚语不停地攻击,危机四伏,甚至威胁到人身安全,但夫妻俩一直情投意合,相敬如宾,倒也其乐融融。
后来,“铁娘子”又生下了一儿一女。三个儿子田大汉田大唐田大宋个个长得虎背熊腰,牛高马大,且人丁兴旺。女儿田大喜也长得水灵。
屋内小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奇怪地躺倒在自家床底下的煤炭堆里,弄得满身黑乎乎的。他全然不知危险正向他逼近。
原来小黑的妈妈杜鹃摸到醉得晕倒的儿子左胸口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就把他抱回家里,帮他脱光衣服,擦洗了身子,放在床上,给他喂了点儿姜糖汤,盖上被子,就任凭他昏睡过去了。
小黑迷迷糊糊地睡了个两三天,竟打滚滚到床底下,居然也没摔伤。他睡的床只是几块板子搭架在两条长木凳上,上面再铺上一些稻草,垫个竹席,连个拦住不让小孩滚落的边沿也没有。
在床底下,小黑处于半昏迷半清醒的混沌状态之中时,边蠕动边做了个甜蜜而离奇的梦——他梦见自己乘坐在飞机上遨游大江南北,魂牵梦萦那些从教科书上读到的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长城故宫,日月潭阿里山,泰山,黄山,西湖,桂林......仿佛都在召唤他前往。
村里跟小黑一道上学的小伙伴田小牛田小禾还真误以为小黑醉死了。不过每天早上两人还照常习惯地来呼叫他去上学,实在喊不应了,就生气地连叫三声“混蛋”,尔后解气地走开了。
小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开一看,窗外已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他还隐约记得自己那天喝醉酒的情形,那天好像是星期三,不知这一觉睡醒来,已经到了星期六。他觉得自己的肚子好饿,就走到堂屋里来想找点儿东西吃。
燕子鸟呢喃细语,从南方飞回来了,又开始在屋檐下房梁上筑起了巢。不一会儿,它们成双结对的从大门两侧雕花的木窗口飞了出去。
这时,小黑的爸爸妈妈已经外出下田地里干活去了。疼爱他的奶奶李芙蓉见了他黑乎乎的脸蛋脏兮兮的模样,既好气又好笑。奶奶给他打水洗了洗手和脸,还拿了几根薯条给小孙孙,嘴里叨咕着:
“傻孩子,你不去给你爷爷送葬,奶奶不怪你。可是你好酒贪杯醉得死去活来,万一把身子脑子醉坏了,成了‘痨病鬼’,那可怎么办?你还白白耽误了两天半没去上学,你不读好书,不跳出去当干部,将来哪来的出息,还会有饱的苦。弄不好,像你这么瘦小的还会讨不到亲一辈子打光棍,像村里头田大树家的老大田小松就没带好头,你们这一辈里头的几十号兄弟算他年纪大,三十好几了还在打单身,人家四十来岁都快做公公了......”
小黑听得有点不耐烦了,问道:“奶奶,我爸呢?我妈呢?他们在哪里?”
奶奶伸手朝门外的格格岭方向指了指。
小黑觉得肚子里早已饥肠辘辘,怪难受的。他鼓起劲,蹦蹦跳跳地跑到瓜地里,找到了妈妈,扑在妈妈的怀抱里就“呜呜”地哭了。
“孩子,你没事吧?”小黑妈妈杜鹃惊喜地望着从死神那里逃过一劫的儿子,相信自己的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爷爷不在了,我觉得好悲伤。”小黑直掉眼泪。
“活着就好!”小黑爸爸田长征也走过来安慰孩子。“傻小子,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三夜了,现在居然挺过来了,而且还没有变痴变傻,好样的!真是酒醉聪明人,醉不死的酒神!不过,今天是星期六了,后天你又该要上学了。”
“妈妈,我好饿!”小黑止住了啼哭,想弄点儿吃的。
小黑妈妈杜鹃从地边拿起装着花生米的箪子递过来。小黑伸手抓了几粒就往嘴里塞。
“那是用来作种的花生,我们自家就这么一块自留地,全指望它来增加点收入。”小黑爸爸田长征着急地阻拦儿子,怕他狼吞虎咽地把这唯一的种子都给吃掉。“别吃了,回去啃红薯吧!”
小黑觉得爸爸不够心疼自己,但却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黑妈妈亲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在他的手心里,说:“没关系的,不要紧的,你先吃点东西,免得小肚子饿出胃病来。”
村里的广播接通了。
喇叭里不断地传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国家恢复高考了!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
“有本事读过高中的35岁以下的青年人可以去考大学,捧铁饭碗吃公粮当干部了!”
“本大队小学因一名女教师马上快要生孩子了,大队党支部决定从初中文化以上的中青年人当中选拔一名代课教师,有意向的可以到支部书记罗书记那里去报名参加考试。”
小黑爸爸田长征从广播里感受到政策在悄悄地发生改变。原先是当官的说了算,大队书记都可以有权推荐年轻人出去上大学或直接参加革命工作当公社干部。现在终于又开始讲究公平考试竞争了。
可遗憾的是田长征当年只念了个初中毕业就因家境贫寒停了学。老爷子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到外面到远方去,只要能在社会上平安地生活混口饭吃娶个亲生几个崽传宗接代就心满意足谢天谢地了!哪还谈什么远大理想和抱负?
田长征骨子里并不想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村子里,辛辛苦苦地当一辈子耕田种地的农民,他也想捧铁饭碗吃公粮,到老了也像他五叔那样优哉游哉地安享清福。眼下他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之光。尽管只是当临时代课老师,但那毕竟也算是老师呀!孩子们乡亲们会见了总得叫一声“田老师”,那要光荣许多,比纯粹的“泥腿子”好像要高一截,脸上有光采一些。老师头顶的光环在吸引着他。他总觉得人家称呼他“田老师”比直呼其名要荣耀得多。当老师可以赢得一种无法言说的尊严,极大地满足个人与家人的虚荣心。他甚至想只要有机会说不定哪天真能“转正”——转为正式的公办教师,那该是多么幸福美妙如意的事情啊!
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田长征把自己的想法跟妻子杜鹃通了一下气。杜鹃立马给他泼了一瓢冷水,当头击了一棒。
“你去代什么课呀?人家想要你就拿起你当尿箪使,想辞退了就随手一扔。一个月才五块钱,怎么养活这个家?借下的外债还怎么还?旁边的厢房不重新修建好,儿子大了还怎么睡?不可能总是三个儿子挤在一张床上睡吧!得了,我看你还不如去收破烂捡垃圾强。”
“古话是说:‘家有五斗粮,不当孩子王’。我只是想去试试,看我的文化水平在整个大队里算不算得上一个头号种子。”田长征心里刚燃起的一团希望之火眼看就要被扑灭了。他觉得好无奈。因为妻子没多少文化,整个人跟机器人似的,就知道不停地干活。孤儿出生的她只进过一年学堂,斗大的汉字认识不到一箩筐,试想同一个文盲来谈未来的打算,难免有些难以沟通。
“头号种子又怎么啦?又不是正式的国家干部,吃不上国家粮就别扯淡了,不如‘面朝黄土背朝天’,多挣些工分强,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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