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孩子王成了追光少年-《无法隐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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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子从小就要摆正扶直,等到长大了变歪了就弄不直了。”小黑爸爸田长征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甘蔗的茎和高粱的果实是甜的,然而,它们的根却都是极苦的。外国西方有句谚语:学问是苦根上长出来的甜果。这些都告诉我们,必须先苦后甜。孩子们不先受点苦,又怎么晓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又怎么成得了对国家有用的人才?”
“爸,行了,不用讲那么多道理了。你吩咐我们干什么农活,我们听你的话,去干就得了。”外号叫“小白”的田雪山十分乖巧温顺。因为他说过他长大后的愿望是当一名医生,做白衣天使,救死扶伤,而他皮肤又相对白一些,所以得了个“小白”的绰号。
早餐过后,小黑一家五口人分别拿起竹箪或瓜瓢,从大门口靠雕花木窗的墙角里安放的大瓷缸里舀起刚从露天古井挑回的井水,喝上几口,就分工出发奔向田野。小黑爸妈抬起打谷机走在前面带路。
小白是大哥,抄起扁担挑着一担大箩筐,筐里放着铁水桶竹谷筛撮斗竹畚箕扫帚和割禾用的五把弯月形的镰刀,在阳光映照下,锋利的刀刃闪着夺目的光芒。
小黑肩上扛起装谷子时用的木刮耙和竹制的挂耙,右手提起一个红色塑料外壳包装保温内胆的热水瓶,朝村口古老的香樟树遮掩的露天水井走去。他要在那里装满凉水,带到割水稻的田埂边,待到一家人汗流浃背饥肠辘辘干渴难耐时才饮用。
弟弟小红将一根压弯了的扁担横插在系了粽绳的竹畚箕当中,竹畚箕里放满了麻袋尼龙包和用来捆扎紧袋口的麻绳。他长得跟二哥一样高了,担起竹畚箕,左右不够平衡,直晃悠。他边走边说:“沙和尚,压死担!小二哥,你巧到我了!我俩得轮流起来挑才行。”
“弟弟,你不知道我责任重大!这个暖水壶是个易碎品,弄不好跌一跤,摔烂了,非挨打受骂不可!大家还得像过沙漠的骆驼一样,忍受长时间的干渴。”小黑郑重其事,唬住了弟弟。
“好吧!二哥,你可得保管好了,千万别成了乌鸦嘴,把热水瓶砸破了,搞得大家都忍耐得喉嗓里冒烟。”弟弟小红提醒道。
一家人沿着井水流淌的溪流边的小路缓缓地前行。远处,马山和烛山,在蓝天白云下呈现出黛青色;近处,弯弯的小溪流像一条飘带穿过一望无垠的稻田,水口山的一排风景林毗邻蒲扇形的大塘,红艳艳的荷花映衬着黄澄澄的田野,构成了一幅水彩画。
小黑提着热水瓶,走了将近一里路,感到手有点发酸,便停下来,用竹挂耙穿过热水瓶的手抓柄,扛在肩上,这样轻松了许多。可是,在快到达被村民称作“七号田”的目的地时,要跨越长流沟。小黑从沟的北边向南边纵身跳跃。平时一米多点的水沟,他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跳过去站稳的,如今扛着木刮耙和竹挂耙,跳到沟边,脚下一打滑,身子后仰,糟了!真要命,视若至宝的热水瓶痛苦地低吟一声,“哐当啷”,竹挂耙往下坠落之际,热水瓶摔下去了,碰撞在水沟里的石板上。完了,凉水从破碎的保温内胆泄漏出来,在沟里的水面冒出了几个泡和一丁点儿水花,把水沟里的小鲫鱼惊吓得乱窜。
“哎哟——我的天啦!”小黑跌了一跤,弄湿弄脏了长裤倒不打紧,可是把家里唯一的热水瓶摔坏了,他心疼不已。以前,吃午饭时他不小心跌烂了家里的一只瓷碗,被“母老虎”似的妈妈臭骂一顿,“你这不争气的败家子,端只碗都端不稳,跟掉了魂一样”,还拿起荆条抽打手掌,条条血印,疼入骨髓。小黑吓得躲了出去,连吃晚饭都不敢回家,后来趁着天黑,家里人都外出找他的时候,他悄悄地从隔壁叔叔家的小门溜了回来,藏在厨柜下方,蜷缩成一团,实在饿极了,等家里人入睡了,他才像偷吃的猫一样,弄一点儿锅子里的剩饭,就着坛子里的酸菜吃起来。不料,他掀锅盖和坛盖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响声,被还在清油灯下备课写教案的他爸爸田长征听见了。他爸误以为是猫在捉老鼠,也怀疑是不是闯进了贼,想看个明白,拧亮手电筒走进厨房,照到了头发蓬乱脸上满是尘土的小黑身上。
“小黑,我的儿!你怎么跟做小偷一样呢?”他爸严肃地说道:“一个人不小心做错点事,总是会有的,这不要紧,吸取经验教训,别再犯同样类似的错误就行了。红军长征湘江血战死了四万多人,如果再不吸取经验教训,不改变战略战术的话,恐怕就会全军覆没了!这个道理,你懂吗?”
“我记住了!”小黑使劲地点了点头。
他爸蹲下身子把他抱在怀里,抚摸他的头。“来,我给你烧热水,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再去睡。”
那时还不到十岁的小黑心里一激灵:“感谢上天赐给我一个贴心的好爸爸!”他扑在爸爸宽厚的肩膀上,抽噎着,哭出了声。
他爸把他搂抱到木脚盆里,拧亮煤油灯,把烧好的热水配上凉水,刚好比体温高一点,擦洗在身上真舒适。沐浴完,他爸给他穿好短裤背心,把他抱到木床上的竹凉席上面,还轻柔地给他按摩,揉肩抚背,似乎要抚慰他零落的创伤。
而今,小黑把家里更值钱一点的热水瓶给摔坏了,疾风骤雨般的打骂声又要来临了!
“你这该死该埋的短命鬼,我就知道你是个不争气的现世宝,上次打烂家里的一只碗,你还嫌不够,是不是?”小黑妈妈杜鹃卸下打谷机,听到热水瓶破碎的声音,她的心似乎也跟着裂开了,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黑娃,你这个败家子,混蛋,捣蛋鬼,这么多年,养你这么大,连谷子也差不多吃了一个粮仓的了,你连这么不到五斤重的热水瓶都拎不了一公里,都保护不好,还要挂在肩背后面图轻松,到头来跌烂,我们跟着都得忍受几个钟头的干渴,你说你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处?”
小黑妈妈杜鹃气愤不已,凑近他身边,左手拧起他的耳朵,右手甩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一巴掌打得他的脸黑里透红泛青,身子直晃悠。
“小黑他妈,住手!你也下手太重了吧!”小黑爸爸田长征赶紧跑过来劝阻,制止了他妈再发泄暴力行为。“都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你咋就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呢?热水瓶破了,你打他就能恢复原样吗?叫他今后记住小心谨慎行事,不就行了吗?上次他逃出去,我们找了好久没找到,难道你要逼他去跳河跳楼呀?”
“棍棒底下出孝子,出好人,不教训这犯老毛病的狗崽子,只怕他不长记性,总是丢人现眼讨嫌!”小黑妈妈气不打一处出,心里总是充满担忧。“你看黑娃长得又矮又瘦小,又不帅气,要力气没力气,要功夫没功夫,将来怎么活呀?”
“妈,您别担心!我脑袋不笨,要是我体力不行的话,我会努力学习文化,发展脑力心力,不也能好好地活吗?”小黑自信地拍拍胸脯,安慰起妈妈来。
“俗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只不过,你说到不如做得到,那才真叫好!”小黑爸爸解了围,拉了一下小黑的手,朝自家的七号责任田走去。
到了河岸边的一棵大桑树下,小黑爸爸提议道:“今天我们对这一亩稻田开展割禾比赛,分配任务再行动,我们两个大人割一半,每个两分半田,小白占两分田,小黑和小红每人完成一分半田。谁最先完成今天午餐奖励一个鸡蛋,好不好?”
他说着拿起从家里搬来的各式劳动工具在田埂边做了地标,明确了各自的界限。
稻子熟了,金灿灿的田野上,水稻笑弯了腰,稻穗谦逊地低下了头。
小黑看见爸爸做了一个示范性动作。他卷起裤管,赤脚踩进大约还有一分米水覆盖的稻田,不顾稻秆稻叶上有虫子,右手握紧套扣在镰刀上的木把子,弯下腰,面朝土地背朝天,左手按抓住三四棵水稻中间的稻秆,随着右手臂有力地挥动,水稻像被枪弹击中受伤的战士应声纷纷倒下。小黑爸爸顺手把三四棵水稻用禾叶卷起捆成一把,便于分拣打稻谷。
小黑小心翼翼地下了水田。他害怕被虫子叮咬,更有一种叫“蚂蟥”的怪物缠在小腿肚上吸血。他穿着蓝布长裤,长衣袖汗衫,想遮挡一下。可是,他挥舞镰刀割倒几棵水稻,热汗涔涔直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淌,浸湿了眼眶,直往眼睛里渗透,肩背上衣服早已湿透了。
正是大暑时节,火辣辣的太阳光炙烤着辽阔的大地。还不到十分钟,小黑就觉得喉咙里干渴难耐了,对自己不小心掉落砸碎热水瓶深深地感到懊悔。这可真害苦害惨了大家,让父母兄弟一同活受罪。假如再让他提一回热水瓶,他一定双手牢牢地护住,像呵护三代单传的宝贝婴儿那样,全身心地投入保护好它,决不会再让它破损。平常自己在学校里课间十分钟过得多么欢快,一下子就过去了,如今就像受刑的人捆绑着手脚掉坠在烧着烈火的油锅上烘烤一样,每一分钟都是那么难熬。
小黑望了望河岸上的那棵大桑树,枝繁叶茂,像是撑开了一把大伞,形成了浓密的绿荫。他真想跑到那遮天蔽日的大树下躲阴乘凉,歇息一下。可是,他迈不开脚步。他不敢动,连年纪比他将近小两岁的弟弟小红都在加油苦干,他又怎么好意思临阵脱逃呢?何况自己刚才还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只能将功折罪了。
弟弟小红早已经把那种黄布长裤和印有长城图样的白色短袖衫脱掉了,赤膊上阵,仅穿一条蓝灰色的短裤衩,任凭阳光暴晒,脸蛋红扑扑的。
“井古,你会晒得脱皮的,像蛇一样蜕皮。”小黑笑着,实在忍受不了热汗淋漓,索性解脱工人劳作常穿的那种蓝布长裤和印有“dream”字样的黄色汗衫,只剩下一条黑色短裤衩,裸露出身上的肌肤,脸蛋是那么黑,肚皮和大腿还有那么白,显得黑白分明。
干了一个多钟头,小黑爸爸才开口说:“停一下吧!大家到大桑树底下歇息几分钟,免得中暑感冒发烧,不然半夜去看医生打针吃药就麻烦了!”
小黑立马放下镰刀,连走带跑地上了田埂,直奔大桑树。
突然,弟弟小红惊叫了一声:“二哥,你的小腿肚上有一只蚂蟥,在吸你的血哩!”
小黑吓了一大跳,侧身扭头弯腰才发现果真左腿肚上粘附着一只蚂蟥,不知什么时候从稻田的泥土里水里偷偷地游到他脚上,爬到柔软的腿肚上,至于被它吸去了多少血,浑然不觉。小黑连忙伸手拍掉它。
“把蚂蟥抓住,放进瓶子里,拿回去让大公鸡美餐一顿。”小黑爸爸拿着玻璃瓶,用一个小镊子把蚂蟥夹起,装进瓶里。
小黑想不到这恶心的小东西居然还能成为大公鸡的美食。
“小黑,你瞧——你的手背上有点红肿,准是被甲壳虫叮咬了!哈哈,连屁股上都泛红了!这该死的虫子真是肆无忌惮呀!”小白凑过来,像白衣天使那样,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小黑的身体,开起玩笑来。
经大哥这么一说,小黑觉得手背上和臀部有点发痒了,不禁伸出手指一抠一抓一摸,因为手没有洗干净,结果坏了,更加痒了。
当农民,过一辈子,生活多么艰苦呀!十二岁的小黑才体验了这么一个多小时,就真正体会到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内涵。
待在树荫下,南边河面吹拂过来一阵凉爽的风,水面荡起一阵阵涟漪,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家乡的玉屏山连着的仙笛山和鹰山。小黑拾起一块小石子,往河面打出一连串的水圈,一层层的水纹伴随小石子轻灵跳跃激起水花的声音荡漾开去。
“传说《八仙过海》中的何仙姑和韩仙子来过我们祖先生活过的地方。原先那虎山上有老虎。一对新婚夫妻居住在山上,洞房花烛夜当晚,圆了房之后的半夜,做丈夫的出门上茅房,不料就被老虎给扑倒咬死背走了。韩仙子腾云驾雾赶来,吹着玉笛,把老虎赶跑了,从此这里再也没见到过老虎。这山也就得名叫‘仙笛山’。如今,你们放牛到那山上吹起笛子,都好像能够听到韩仙子吹笛的回响声。”小黑爸爸趁着歇凉的间隙,讲起了故事,三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
“那个新娘子发现丈夫不见了,感到很奇怪。她在屋子里,用一堆干木柴烧起了火,心里想着:要是回娘家探亲住一晚返回来,火要是熄灭了,可能说明他李家无后人,没延续香火,她就要离去,另寻他处改嫁;火要是还燃着,没有熄灭的话,说明他李家有后人了,她怀上他家骨肉了,她就留在虎山,再苦再难也要把孩子抚养长大。”
说到这里,小黑爸爸停住了,卖了个关子。
“后来呢?”小黑不禁缠着爸爸问道。
“那团火到底熄灭了没有?”小红也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个女人留下来了吗?她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小白追问得更接近实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小黑爸爸像说书人那样,设置了悬念,吸引了来听他讲故事的人。“你们得加油加紧干活,尽早把这块田的水稻割完,下午好打谷子脱粒,趁着大晴天翻晒,明天就要收谷进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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